191亿元背后的青年

　　191亿元。如果用常规的点钞机来清点，需要耗费133天

　　但这笔疯狂资本的积累时间，只用了短短24小时

　　11月11日，这个从网络上衍生出来的光棍节，被演绎成一场盛大的购物狂欢

　　2.13亿网民，不眠不休

　　当喧嚣渐息，与“191亿”捆绑在一起的那些人和事，才得以廓清本来面目

　　卖家、买家、电商、物流……

　　在这场与网络资本的对赌中，他们集体策划、导演了每个节点的震荡与惊叹

　　个体故事，走近看，似乎琐屑平凡；但在时代的大叙事当中，他们扮演不或缺的角色

　　正因如此，我们关注191亿，更要关注191亿背后的年轻一代

　　11月10日 23：30

　　蜷在沙发里的王思阳，被一阵刺耳的闹钟吵醒。离她几米远的电脑屏幕上，天猫商城的红色促销浮标满屏游荡着。

　　王思阳瞄了一眼时间，离天猫“双十一”的启幕还有半小时。这个30岁的家庭主妇，不慌不忙倒了一杯牛奶，然后给闺密打了个电话：“怎么样？手别抖啊。我可是都准备好了。”

　　8年“淘龄”，为王思阳积攒了足够的笃定。早在“双十一”的前一个星期，她就陆续把要买的东西放进了购物车，其中包括4000元的燕窝、350元的四件套、600元的羊毛被……

　　而“双十一”当天，便是签字画押的日子。只要零点一过，王思阳就可以马上拍下购物车里的东西，然后付款，继而，等着快递员按响自家门铃。

　　同一时间，天猫的办公室里灯火通明，杂乱的键盘敲击和此起彼伏的呼喊，像极了大战开始前的战鼓声。

　　“今年，这顿饭你肯定赌输！”天猫副总裁王煜磊扯了扯领带，眼睛一直盯着屏幕上蝗虫一样的数据。在他旁边，站着阿里技术部副总裁刘振飞。两人的对赌，从去年“双十一”开始，并延续至今——看王煜磊主管的交易流量，能不能冲垮刘振飞负责的系统。

　　11月10日 23：50

　　七格格服饰位于临平的仓库里，副总周凤成的嗓门盖过了传送带的噪音：“大家好好干，现在最需要的就是坚持！”最后“坚持”两个字，明显加了重音。

　　拣货组组长罗超站在方阵的第二排，他瞟了一眼墙上挂着的动员漫画，一个戴墨镜的人摆着怪异的姿势，旁边一行字——“Time left until 11.11”。罗超并不认识鸟叔，但“双十一”引发的灼热，显然就像这个韩国男人一样。

　　“好，准备开工！”周凤成一声令下。人群散开的时候，罗超摸出手机，给老婆发了条短信：“今天、明天，晚上都不回来睡了。”

　　事实上，那个疯狂的24小时，很多人都忘了睡觉这件事。

　　不睡觉，仿佛成了天猫“双十一”活动默认的游戏规则，这种规则糅合了气场、信誉和精心的准备。

　　从11日凌晨0点01分开始，王煜磊桌上咬了一口的肯德基汉堡，就再也没有动过。统计数据显示，第一分钟就有1000万人同时涌入天猫和淘宝。王煜磊伸长脖子，看斜对面的刘振飞，“一张不知道什么表情的脸”。

　　十分钟后，狂欢节交易额达到了2.5亿；0点37分，越过了10亿元。那一刻，王煜磊知道，接下去一天的疯狂情节，已经不是任何人能控制的了。

　　11月11日 1：10

　　问题很快就来了，1点10分，迪尔马奇男装店的一位客服姑娘，突然对着电脑啜泣起来。组长刘丽丹赶紧跑过去，姑娘打开一个旺旺，全是不堪入目的脏话，对方的大意是“拍都拍了，为啥付不了钱”。

　　最初的几个小时，几乎所有参加“双十一”商家的客服，都像机器人。刘丽丹的电脑屏幕上，300多个旺旺同时闪烁，叠得像俄罗斯方块一样。通常是回完一个客户，大概要过1小时才能跟他再说上话。这个节骨眼上，第三方工具又出了岔子，付不了款，暴脾气的当然要开骂。

　　几乎同一时间，七格格、百雀羚等大卖家，也出现了类似的问题。很快，这种焦躁的情绪就蔓延到了整个网络。

　　“我恨不得把电脑砸了！！”1点40分，胡今今刚刚结束“光棍节派对”飞奔回家，就是为了抢一组博洋家纺的四件套，原价1400块，当天只卖600多。重启电脑三遍后，她发现还是无法付款。

　　在那十几分钟里，骂天猫、骂卖家，成了胡今今和朋友一群人短暂的社交话题。这种愤怒，无关金钱的多寡，只是因为一点：那种“多买多赚”的欲望，一旦购买关系断裂失序，被抛掷于让利构架之外，他们就会不自觉焦虑挣扎。

　　王思阳比胡今今还要急。“双十一”之前，为了抽中150元的红包，她陆续往支付宝里充了2万多块钱(每充300元有一次抽奖机会)，“今天不赶紧用，我不是白充了！”那种附着在狂欢身上的“玩一把”，只是幻象。省钱、划算，时不我予，才是真正的动机。

　　那种刚跻身到一个“无敌大卖场”的欣喜感，很容易转化为盲目的过度消费。

　　11月11日 13：38

　　13点38分，王煜磊迷迷糊糊靠在沙发上，突然有人大喊：“破100亿了！”类似的桥段，刚刚在他短暂的梦境中出现，谁知那么快就“照进了现实”。

　　20公里外，申通快递的配送员吴学青，正在七格格的仓库门前，大口啃着包子。这是董事会的特殊指令：为了在“双十一”期间节省时间，原来配餐的方便面全部改为包子。

　　吴学青周围，七八个老太太麻利地重复着贴单、扯单的动作，这都是她从老家金华请来的“援兵”，每人120块/天，“喏，他们(七格格)仓库里也拉了200多个临时工，干一小时10块钱。”吴学青了解得很清楚。

　　进入到第四个年头，每年的“双十一”，对卖家来说就像一场循规蹈矩、墨守成规的嘉年华巡演，定期安营扎寨，再定期卷铺盖走人。这种庞大、复杂和相互牵制，恰恰又增加了它的稳固性。

　　所以，相比于天猫和买家，卖家们反而更显淡定。既然都是手持联票的游客，只要准备充分，按游戏规则玩，就不会有大问题。

　　11月11日 15：30

　　“到了这一天，谁还管竞争？是输是赢，前面两个月早就定了。”从备战“双十一”以来，百雀羚淘宝旗舰店的CEO林振宇，好几次睡在高速公路硬路肩的车里：“我们仓库在义乌，但大清早又常要去杭州开会，只能这样。”

　　15点30分，林振宇照了下办公室的镜子，诅咒刚冒出来的痘痘。

　　在参加“双十一”的卖家身上，有一种明确的上升渴望。他们并不急功近利，而是有欲望也有耐心打入这片“电商富矿”的内核。

　　9月底的商家动员会上，林振宇把在百雀羚呆了24年的老总监请来杭州，“我想说服他，在今年‘双十一’推出护手霜。”在林振宇看来，这是出奇制胜的一招。

　　谈判果然艰难，对方的保守一度让林振宇抓狂，最后幸亏天猫日化频道总监文珠出马，两人左右夹攻，老总监同意“试一试”。结果，81年来首次推出护手霜的百雀羚，在“双十一”当天大卖了3万多支。

　　“双十一”混战的背后，那条无形的传输带却是有序的，甚至时不时会建立某种新的秩序。为了更接近掘金的可能，也更接近效率的制衡。

　　11月11日 17：00

　　到了傍晚17点，七格格“Meyeeka”系列的设计总监吴伟强，和一堆女工在一起，拿着个扫描枪验货。后面几天，他还要变身“催单组组长”，给拖拉的买家一个个打电话催付款：“估计又少不了被骂。”而自诩体力还不错的刘丽丹，也已经跑去了仓库帮着拣货。

　　在“双十一”面前，很多公司的原有编制早已没了形状。晚饭的时候，林振宇带着十几号人“闯”进韵达快递分配中心。按规定，外人是严禁进入物流操作区域的，但两拨人相互看了几眼，最后还是默默地开始分工合作。

　　“只有在那里直接打包、发货，买家才能最快收到包裹。如果不让我们进来帮忙，我们的产品就会有被爆仓噎死的风险。”林振宇深知当中的制衡关系，所以无惧打擦边球。

　　11月11日 22：00

　　晚上22点，芝麻开门物流的闸农口分配站，灯光依旧敞亮。快递员童路，在“今日绩效”的表格里，郑重其事填上了“175(件)”，这几乎是他平时工作量的3倍。

　　雨点开始从黑幕中旋坠而下，童路并不知道，那幅191亿的拼图即将完成。小伙子隐约觉得，这只是忙碌的开始，“双十一”洪水般的发货量，至少需要他们用一周的时间去消化。

　　有个工友问：“怎么熬？”童路笑笑：“多想想发奖金那天。”

　　在他看来，这答案简直酷极了，大家都会接受。
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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